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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亮的芡汁,浓稠的卤
“要不,吃面条吧。”
每当为吃什么犯难时,这句话总会跳进脑海。
今天该吃哪一碗?
小时候馋面条了,炸酱面、茄子面、西红柿鸡蛋面、白菜汆儿面随便点,唯独打卤面得提前预约。大概因为食材丰富,寓意圆满,它最常出现的场合是年节餐桌和长辈寿宴。准备起来当然也不省事儿。
这无疑更增加了它令人垂涎的砝码。
用木耳、黄花、口蘑、五花肉片、鸡蛋花和高汤勾芡的面条,棕红色,咸鲜口,一碗下肚,连卤汤都要喝个精光。这才是对一碗老北京打卤面的最高褒奖。
打卤面在北方广泛存在,而且多以家庭制作为主,只是原料或称呼略有不同。
与北京打卤面相似的太原打卤面,放豆腐和腐竹;天津的三鲜打卤面少不了虾仁;胶东更横,直接用海鲜打卤,听起来就挺馋人。
天津的打卤面,就说馋不馋?
有些打卤面并不以“卤”相称,但秉承的是相同手法的内核。
譬如烟台的“蓬莱小面”,用剔除骨刺的加吉鱼和葱姜、花椒等香料熬制汤底,待鲜味熬出,打入蛋花勾芡即成卤汤。最简单的蓬莱小面,在卤汤里加入面条即可,还可以加海肠、海蛎子和虾等配料,价格从三五块到几十块不等,丰俭由己。
鱼肉做卤的蓬莱小面
海边用海鲜打卤,深入内陆也有解决之道。
张掖的“臊面”与臊子面只有一字之差,却是打卤面的做派。汤汁用肉丁、豆腐丁、葱花勾芡而成,浓稠的汤里融合了食材的香味。早起一碗臊面,是张掖人除了牛肉小饭之外,最常见的早点。
张掖的臊面
食材固然重要,但在我看来,打卤面的精髓并不在原料,而在于作为基底的卤汤的味道;在于通过勾芡,将食材和佐料融汇贯通的手法。
这是它背井离乡漂泊万里,原料彻底变换,却还能称之为“卤面”的根本原因。这是它的根。
成与败,就在一勺勾芡水
如今的福建卤面,无论从原料还是味道上来说,都与北方的打卤面相去甚远,唯有这勾芡的汤汁还倔强地坚守着一碗“卤面”的初心。
这让我想起一个叫“击鼓传话”的游戏,即便传得“荒腔走板”,但从这唯一的线索,还是能寻到源头。
在福建扎住了根的卤面,并没有因此停下它探索世界的脚步。
福建港口的船舶
明清时期,受战乱和政策的影响,广东与福建下南洋的人口数量激增。吃饭是安身立命的根本,卤面就这样与炒粿条、煎蚝烙、炸五香和云吞面一起来到南洋,在茶室站稳了脚跟。
槟城的夜市摊
如今,你能在大马的吉隆坡、乌鲁音和登嘉楼等地吃到不同风格的卤面,花样仅次于叻沙。不过最常见的版本,还是在槟城。
作为当时的“自由港”,槟城凭借政策和贸易优势,吸引了不少华工落脚。直到今天,这里都是马来西亚最主要的华人聚集区,“古早味”也在这里得以保留。
槟城卤面,粉、面两掺
槟城的卤面档一般与虾面档相邻,卤汤中掺入虾汤借鲜,也算“高汤”的另一种演变。不过我第一次见到卤面时,着实吓了一跳。
黑色的浓稠酱汁深不见底,很难想象它与漳州卤面有何瓜葛。这是因为当地移民加入了“黑酱油”的缘故。这种酱油本身发甜,深受移民喜爱。卤面、炒面、肉骨茶,甚至水果沙拉里都要放。
离开槟城的最后一天,壮着胆子去尝了一口,甜腻得有些难以下咽,于是更让人想念家乡那咸鲜口的打卤面了。
鸦片战争后,西方国家在中国招收大量“契约工人”。华人劳工为谋生路,被贩卖到远至南美的世界各地。作为一种与节日和生日绑定的食物,卤面关乎着移民们对自己的身份认同,也承载着他们的乡愁,很难从生活中抹去。
可以说,有华人的地方,就有卤面的踪迹。
没有什么是一碗卤面不能解决的!
从北方起源的打卤面,一路向南扩散,又随移民的脚步辗转他乡,在南洋落地生根,最终遍及世界的角落。虽然模样因时因地不尽相同,但如果向上追溯,其本质都指向同一种勾芡的糊状面条。
从食物之外追寻它移动的脉络,也正是我觉得饮食最有趣的地方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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